返回 第 100 章 江风寒露(七)  东厂观察笔记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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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0 章 江风寒露(七)[3/3页]

  挡掉家仆递来的茶水,怅道:“你本不必如此,为何不肯退一步。”

  邓瑛站起身,“我虽是刑余之人,但我不想做一个被剔了骨的废人,当年老师惨死在狱中,我救不了他,此事我愧恨终身,一辈子都无法饶恕自己。今日您身陷囹圄,我一定要救下您。”

  白焕颤巍巍地伸出手,轻轻地摸了摸邓瑛的鬓角,邓瑛背脊一僵,喉中脱口道:“老师您……”

  说着一哽,忙又改口道:“大人恕罪。”

  “无妨……”

  白焕笑了笑,“此时没有旁人。”

  他说着托起邓瑛的手腕。

  “把袖子挽高一些。”

  邓瑛忙照做了。

  白焕看着刑具下的伤口,忽又咳了几声。

  “给大人端茶来。”

  白焕摆了摆手,“不必了……”

  他说着吐出一口腥潮的喉气,“我寿数将近,老病缠身,你年纪轻轻,竟也落了一身的伤病,张展春当年是教你读过《易》的,你自己的寿,你心里有数吗?”

  邓瑛摇了摇头,“我不曾向《周易》问这些。”

  白焕点头,“不问也好,不问也好……”

  说完扶着椅背站起身,“让你的人进来吧,我今日觉得硬朗,还能自己走出去。”

  **

  贞宁十四年春天,《明史》上出现了最为荒唐的一段记录。

  邓瑛待罪审羁审白焕。

  曾经的师生二人,一道披锁于路。

  邓瑛自行于前,白焕则被厂卫架着,踉跄地跟在后面。

  那一日杨婉从清波馆出来以后,并没有立即回宫。

  她藏匿在人群里,被骂声裹挟着,陪邓瑛走完了从白府到东厂厂狱的那一段路。

  其间她不断地回想《明史》里的记述,以及后来的研究者们,对这一段荒唐历史的阐述。

  那些言辞比百姓的“恶言”要理智,抽离得多。

  然而越抽离,也就越冷漠,越犀利。

  杨婉看着人群外的邓瑛,他用袖子藏着自己手腕上的刑具,温和地避着拥看到他身边的行人和孩童,偶尔停几步,回身等待走在后面的白焕,轻声对厂卫说:“走慢一些。”⑦④尒説

  无边恶意载道,杨婉却在邓瑛脸上看到了一丝笑容。

  很淡,但足以让她看入眼。

  杨婉转身朝白焕看去,这个迟暮之年的老人步履蹒跚,面上的表情却也很平和。

  《明史》里记载,这是一段师徒彻底反目,相互倾轧,你死我活的官政大戏,事实上,这两个人却只是以同样的姿态,心照不宣地共走了一段路而已。

  杨婉在人群里目送邓瑛和白焕走进东厂大狱,正午的太阳一下子破云而出。

  天光洒下,落在身上已经有些温暖了。

  道旁一个摆摊卖麻糖的老人捧着糖问杨婉,“姑娘,很甜的,买一些吧。”

  杨婉摸了摸邓瑛从覃闻德那里要来的钱袋子,笑着问道:“要三包,两包多一些,一包少一些。”

  老人笑道:“姑娘买三包,那是姑娘家里的男人也爱吃糖啊。”

  杨婉点点头,“他不爱吃糖,但我叫他吃,他就会吃。”

  老人笑弯了眼,“姑娘的夫君真好啊。”

  杨婉回头朝厂狱的大门望去,轻应道:

  “是啊,别人都不知道,但不管怎么样,他就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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